第六章 假寻真我

自年号改神威起，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一说国之将乱，必有妖孽，这世道，脏了心的人和成了精的怪，都是妖。　　洛水以南，苍岭以北，算是少有的安分之地。　　此地唤作宁州，之所以勉强称得上乱世中的一方净土，皆是因道家门派齐云山坐落在此。　　齐云山近来名声很大，一度盖过了佛门圣地灵光寺，法门寺等地，甚至连道门自家的鹤鸣山，不归山都难以望其项背。　　皆因齐云山这一代的掌教，要成仙了。　　世有妖孽横行，却无仙佛下凡，本就令百姓绝望，如今好不容易传出个举霞飞升的消息，齐云山所在的宁州，自然是香火鼎盛。　　齐云山下有一条洛水的支流，名唤寿江，寿江江畔，有个村子叫万寿村。　　村如其名，人皆长寿，据说是齐云山掌教选好的飞升之地，所以福泽深厚，令人艳羡。　　一日，齐云山。　　“常净，常明，常清，”齐云老道双眉垂肩，鹤发童颜，言语之声温润有力，“可还记得为师的吩咐？”　　“记得的，师尊。”三人齐声应道。　　“万寿村已布下天盲大阵，待师尊封闭五感，运转法门敛息入定后，放入瓷坛，下法身条，元神条，护身条，法相条，天德条，天灵条等四十九道封条，埋入阵眼之下。”　　“静待三年，不可开坛。”　　“三年之期至，按时开坛，师尊便可举霞飞升！”　　“嗯，记得便好。”　　齐云老道微微颔首。　　“为师此去登天，成则庇佑一方，败则化作枯骨，这齐云山……就交给你们了。”　　“记住，切不可提前乱动。”　　“万万不可。”　　“是……”　　————　　李道生猛地睁开眼睛！　　斐再兴的佩剑尚在手中，还好。　　一手杵剑，一手撑地，站了起来。　　人呢？　　左右看了看，竟只有自己一个？　　那拿着长枪的小哥，和不露脸的女子都不在附近。　　想来是各自随机到了不同去处。　　不过问题也不大，他们的终点一样，毕竟楔子里，最后一句明明白白地写着，【如今，换了尔等，再过此村】。　　要想顺着楔子完全这个故事，他们三人终会在那个老和尚失踪的村子相逢。　　说来也怪，站起身后，记忆开始涌现，之前在第十三月里完全被封闭的关于那天的记忆，终于回来了一部分。　　李道生闭着眼睛，呆在原地仔细阅读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我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想起来的事不多，看到的画面也很零碎，可即便如此零碎，李道生还是看到了一段发生在他和郑图南家里的对话。　　“你疯了吧？确定？”郑图南问。　　“确定，帮我。”回忆里看不到自己的脸，只是听着的声音，竟有些陌生。　　“怎么帮？”郑图南不假思索。　　“你会死。”沉默片刻后，李道生的声音才响起。　　郑图南哈哈大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就不会死。”　　“你愿意相信我那些话？”　　“从小我就相信你。”　　“不过，你要怎么逃出去？”　　“先骗自己，再骗过它，比如，我忽然疯了。”　　“这能行？”　　“试一试，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你今天到底发现什么了？”　　“不止今天，很早我就发现有点问题。”　　“什么时候？”　　“五岁那年。”　　“……”　　……　　“你们不会死的……”李道生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猜对了。”　　“……外面的世界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有趣。”　　李道生的眼里，清澈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警惕。　　他的记忆只在十三个世界里回归，并不会在第十三月里出现。　　因为记忆不完整，此刻的他无法确定记忆问题是自己造成的，还是第十三月给他造成的异常。　　不过，在十三月里扮个单纯大学生，也是好事。　　就算每个世界只能恢复关于那一天的一点点记忆，十三个世界下来，自己也能全部想起来。　　此刻最让李道生疑惑的，是自己本来的确是个普通大学生，可仅仅是一夜之间，一天之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里沉甸甸的，即便记忆不完整，他也有种压抑感。　　他掂了掂手里的长剑，暂时放下了关于自己世界的思考。　　至少能确定的是，这十三个世界，果然都有完全不同的主题。　　直到现在，李道生也没能猜到自己的世界到底是什么主题，不过……　　而这里，斐再兴的剑……斐再兴的世界……　　毫无疑问这是个志怪世界。　　就在李道生确认斐再兴的世界主题之际。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热流从剑柄处涌来，属于李道生的那本书，也诡异地从他胸口冒了出来，慢慢变大，并自己翻开了全新的一页，而后上面竟勾画出了一个并不完整的……斐再兴的形象。　　那线条断断续续，若有似无，如果不是斐再兴抱剑站立的姿势太打眼，李道生甚至无法第一时间认出来画上的人是谁。　　更诡异的是，从剑柄处传来的热流，也钻进了他的脑海与四肢百骸，斐再兴年少时期练剑的画面，快速与李道生融为一体。　　当那股热流消失之际，李道生手持长剑，反手一刺！　　竟如千锤百炼过一般自然！　　离奇……　　这到底是这本书赋予我的能力？还是原生世界赋予我的能力？　　李道生知道自己的世界并不简单，不然他也不可能来到这里。　　就像志怪世界存在法力法术，真气武技。　　恐怖世界存在鬼怪邪异，禁忌规则一样。　　自己的世界，也一定存在某种隐藏的东西。　　他猜测过自己的世界，很可能是个游戏世界。　　但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可现在他又有些拿不准了。　　根本不用学习，突然触碰就掌握一门技艺，除了游戏，很难想到别的解释。　　难道我的世界，真的是游戏世界？　　我只是一个运行异常的npc？　　李道生仔细看向书上画着的斐再兴。　　这新的一页里虽然画着他，但却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触发的媒介应该是这把剑，然后……和我刚才想到的，确认了斐再兴的世界是志怪世界有关。　　明白了……　　李道生开始慢慢舞剑，将其从脑子懂，身子会，到融会贯通。　　也许，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清晰，或者对斐再兴此人的认知越多，这张画就能越真实细腻。　　很快，李道生的一招一式，已经和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斐再兴一模一样。　　可他还是无法理解，是每个人的书都有这种能力，还是他的书不对劲？　　毕竟，其他人的书里，的确记载着前半生的所有故事。　　而他的书，一片空白，只字未写。　　正思忖间，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李道生立刻屏息凝神，持剑潜了过去。　　拨开树叶，望向林中小道，一只牛犊大小的黑色野“狗”，泛着腥红的兽眼正死死盯着三个人。　　一老，两小，皆是女子，正吓得抖若筛糠，嗓子被妖气塞住，喊也喊不出来了。　　那大“狗”狰狞的犬齿下涎水不断滴落，一股股腥臭的白气在它的呼吸间被吞吐出来。　　仔细瞧去，腹部竟皮肉全无，露出白森森的骨骼。　　李道生眼睛微眯。　　好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