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顾家嘎

沈怀卿咬牙:“告诉我...是...谁...”

坐在对面的顾庆海咧嘴一笑:“想知道是谁?拿顾家账本来换。再放了我大哥。”

山风掠过面门,沈怀卿紧了紧手心。“你以为账本拿回去就万事大吉?等我们将宛城那些人一网打尽,你也逃不掉!”

“一网打尽?”

顾庆海突然大笑,“你可知他们府里养着多少死士?手里握着多少兵马?”他声音骤然压低:“就凭你千面阁那点人手?”

温瑾川突然横插进来:“事到如今,顾老爷竟还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吗?”

“年轻人就是自负。”

顾庆海笑着回了一嘴,慢条斯理整理起被风吹乱的袖口。

杨太守若下台,那他手底下的那些小喽啰一个也跑不掉。

可顾庆海却不信沈怀卿有这个可以扳倒杨太守的本事。

只要宛城那些大人平安无事,他又拿回账本离开永安城,到时候他可东山再起。

宛城去不了又何妨,这天下总有他的去处!

“行了,话我也说了。想知道杀害你爹娘的真凶,拿我大哥和账本来换。哦对了,如果你能做到,到时候,我还会送你们一份大礼物!”

沈怀卿咬牙:“你做梦!”

顾庆海不慌不忙拿捏道:“怀卿侄儿前日能来报信,不就是怕我死了?我不过是想看看,沈兄的儿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你们不是胸有成竹吗?只要宛城那些人掉马,我自然逃不过。”

“你当真以为...我会和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做交易?”

顾庆海嘲讽道:“好侄儿,你没得选。”

僵持间,凉亭不远处跌跌撞撞冲上一人,苏氏鬓发散乱地扑到顾庆海跟前:“老爷...”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苏氏反应异常诡异,她抖着手勉强开口:“老爷...大嫂又在家中发疯,您快回去看看...”

顾庆海一把拂开她颤抖的手:“这点小事也值得跑来?让她疯!”

“可、可她说...”苏氏眼神飘忽,喉头滚动,“她说要一把火烧了西厢房...”

“混账!”

顾庆海不耐,转头盯着沈怀卿,“明日,最迟明日!带账本来换你想要的。”

说罢拽着苏氏衣袖往山下走去。

温瑾川蹙眉,眼底有些疑惑。“此人奇怪得很,她是谁?”

沈怀卿轻哼,不屑道:“明媒正娶的发妻刚死不久,新纳的夫人。”

闻言,温瑾川更是不解。

“这顾家来此虽有些匆促,没有带下人。可别院里的老妈子也不少,怎的一件小事让顾庆海的夫人亲自传话?”

话音未落,两人顿感不妙,立即纵身跃下山道。

别院朱漆大门紧闭,门缝渗出暗红液体。

温瑾川踹开门的瞬间,浓稠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前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

沈怀卿顿时被惊在原地。

六年前的那晚重新浮现,脑中密密麻麻挥散不去的液体将他捆绑。

动弹不得。

“怀卿!醒醒!”

幸而身旁还有人在,若只有他一人,怕是会沉浸于那晚一同逝去。

后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两人对视一眼,温瑾川猛地拽住沈怀卿跃上高墙。

院中景象骇人,斗笠男子反手握着一柄月状弯刀,刀尖正从顾庆海肥硕的肚腹抽出。

他在血泊里,双手徒劳地捂着喷涌的肠子,喉咙里发出不可置信的气音。

沈怀卿瞳孔骤缩,指甲掐进墙砖。

顾庆海突然仰头,血沫喷溅的唇边蠕动两下,随即被弯刀刺穿心口。

“我、我按你们说的...叫回他了...”苏氏瘫坐在地,疯狂磕头,“我孩子呢?放了我的孩子!”

寒光闪过,弯刀割开她咽喉时,斗笠下传来沙哑冷笑:“蠢货,斩草要除根。这都不明白?”

“走!”温瑾川强行拖住浑身发抖的沈怀卿翻下墙头。

三里外的溪边,沈怀卿一拳砸在礁石上,指节血肉模糊:“他明明就要说出...”

“我等六年...”

“我等了六年啊...”

温瑾川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离真凶本就一步之遥... ...

而现在... ...

似乎一切都断了。

本以为可以顺着顾庆海这条线,抓出宛城三州所有贪官污吏,从而一举歼灭萧太傅一党。

现在... ...

他也开始犯难。

只能希望白倾尘能有什么好消息了。

沈怀卿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抓住温瑾川的衣襟:“不对...这不对!他们怎么会知道顾庆海在西郊别院的!他们怎么得知的!”

话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推开温瑾川,抱头蹲下:“有人泄露了...是谁...是谁!

“怀卿!你冷静些!”

“冷静?”沈怀卿突然笑出声,眼底通红:“你叫我怎么冷静啊...顾庆海死了!他死了!我爹娘的仇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崩溃的哭喊迟来了六年。

爹娘死的那一年,他将自己关了整整一年。

不哭不闹。

过得像个提线木偶般没心没肺。

是仇恨,让他坚持到现在。

然而...

唯一能让他坚持下去的都没了...

都,没了...

“总会有办法... ...”

沈怀卿怒吼:“还有什么办法!宛城那么多人,你告诉我怎么查!”

温瑾川咽了口唾沫,他也很难过。可他一旦束手无策,沈怀卿便当真坚持不下去了。

他不能倒下,他得拖着他一起往前走。

“顾庆海不是曾提起过一位周大人... ...”

沈怀卿冷笑:“普天之下,姓周的有多少?”

“你别急,周姓虽多,但宛城能有实力培养杀手的却一定没几个。”

话落,沈怀卿这才冷静下来。

温瑾川覆上他的手背,承诺:“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返回去找出那个泄露消息的人。你放心,我定会助你将杀害你爹娘的凶手绳之以法。”

沈怀卿踏入千面阁大门时,整个身子都摇摇晃的。

顾庆海被刺穿胸口的画面,总是让他想起他爹死时的那幕

十七与顾辞在阁中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立即三两步跑去。

“什么交易?谈得如何?”十七问。随后见沈怀卿心不在焉的神情,眉眼皱了皱。

温瑾川看了眼十七身旁的顾辞,犹豫着要不要说。

还未开口,沈怀卿直接越过他们,机械地往前走。

顾辞眼底忽闪,他知道...出事了。

至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 ...这是重逢以来,第一次见沈怀卿这副模样。

好似对周围一切都丧失兴趣,有一种绝望之感。

他上前,故意拦住沈怀卿,小心发问:“出...什么事了...”

沈怀卿抬眸无神的望了眼顾辞,随即又垂头,将他推开。

顾辞发愣,不安感上涌。

他急忙看向温瑾川:“温公子?”

温瑾川喉结滚动,余光瞥见沈怀卿砰地摔上房门,“全死了。”

“什么?”

顾辞瞳孔放大,连带着十七也被惊了一下。

“不可能...”

“西郊别院,无人生还。”温瑾川叹了口气,随即眼睛变为狠厉:“有人泄密。”

十七垂眸,泄密?

知晓顾家在西郊别院的,除了他们几个和千面阁,以及御林卫。

会是谁泄露的?

御林卫几乎从未到过永安城,也没去过宛城。那边的人想要收买几乎不可能。

提前安插眼线,那就更不可能。

怕是千面阁里出了奸细。

顾辞倒退两步,突然发疯似的冲向马厩。

十七反应极快,上前拦下:“你要去哪?”

“十七...我祖母在那...”

崩溃的语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十七心头一颤。顺势牵出一匹黑马:“走,我陪你。”

顾辞眼角泛红,冲他道了一声极低的谢谢。

温瑾川侧身避让,两匹马直奔大门。

他跳上房顶,甩出令牌:“十七!带御林卫跟上,见到斗笠人立刻发信号!别院的尸体不许动,直接去报官。必定让官府的人彻查到底!”

十七抬手接过。

温瑾川这才叫来阁中门人问道:“这两日,谁有外出过?”

门人沉默了会,好似在细想。

“巳时三刻,厨娘刘氏外出采买。未时,城外商队前来提货便走了。申时...”

门人讲了许多,可这些人都不曾得知顾家在西郊别院。

“还有吗?”

门人摇头,随即又突然想起什么...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温瑾川眯眼冷声:“说,不许隐瞒。”

“昨夜二公子房间上方,有只信鸽路过。”

“信鸽?”

门人立即解释:“但那是我们前任阁主所养,想必是二公子在与前阁主联系。”

“你口中的二公子是谁?”

“阁主的义弟。”

温瑾川指尖紧握,点了点头。

——

十几匹马速度惊人的穿过城内街道,吓得百姓躲在摊后迟迟不敢乱动。

十七忽然高声:“小久,你去报官。就说西郊别院出了命案。”

小久点头,立即勒马换了条道。

顾辞的速度越发加快,心底也越发急切。

无人生还四字他没有亲眼见到万万不会相信。

“再快点!”马鞭用力一挥,马匹再次加速。

十七紧随其后,眉头紧锁。

转过最后一个山道,西郊别院的轮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顾辞的心沉了下去,大门敞开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已经飘散到路上。

“小心埋伏。”十七压低声音,示意身后的御林卫分散包围。

顾辞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几乎是跌下马背,踉跄着冲向大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抽搐,尸体随意躺着,鲜血覆盖了大片砖地。

顾辞咽了口唾沫,跳过一具具尸体,疯狂地翻看着每一张面孔。

不是...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十七带着御林卫迅速搜查了整个前院,确认没有活口后,对顾辞摇了摇头:“没活口,去后院看看。”

顾辞大口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十七穿过回廊。

每走一步,血腥味就更浓一分。

后院的景象更加惨烈,顾庆海肥胖的尸体仰面朝天,腹部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

苏氏倒在血泊中,眼睛还惊恐地大睁着。

十七快速扫视一圈,“你确定你祖母在这里?”

顾辞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我不知道...但大哥说过,祖母被父亲带走了。”

话落,十七下令,御林卫开始逐个房间搜查。将别院彻查了个遍,都没有老太太的踪影。

“不对...为什么别院连我祖母的一件衣物都没有?”

“这么说来...你祖母并未至此。”说到这,十七双眸发亮:“顾辞,你祖母应该没事。”

只要尸体未找到,那便是好事。

顾辞稍稍冷静下来,刚松了一口气,小久便带着官府的人马赶到。

小久勒马停在门前,李大人立即下马疑惑着走近。他刚迈入大门就猛地后退一步,脸色骤变:“这...这是...”

十几个衙役跟在他身后,看到院中惨状,有几个年轻的面色发白,差点吐出来。

李大人强装镇定,转头对身后人命令道:“快去请仵作!再调两队人手过来!”

衙役领命而去。

十七站在院墙上,看着官差们封锁现场,低声道:“官府已经接手,我们不宜久留。”

顾辞却摇头:“我爹已死,宛城那些人便无从查起。我们得做些什么... ...”

十七嘴角微勾,两人相视一笑。

别院收拾尸体的衙役中,年轻的那几个实在坚持不住跑出大门,寻了一处角落狂吐。

刚吐完,便见两人慌慌张张跑来。

那衙役皱着眉头大叫:“你们两人!鬼鬼祟祟的干嘛呢?给我过来!”

十七与顾辞躬着背低头走近道:“官爷!我们可是良民,啥也没做。”

衙役厉声:“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慌起来了!”

顾辞插嘴:“怎能不慌!官爷有所不知,我与家弟方才路过这,看到一伙凶神恶煞之徒!可把我们吓坏了!”

衙役一听,莫非这俩瞧见了这场命案的凶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立功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他一把抓住十七的手腕:“那些人长啥样?”

十七故作惊慌地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道:“官、官爷,小的不敢乱说...那些人看起来不是好惹的样子,腰间还别着刀...往、往码头方向去了...”

(明天顾夫人和顾辞母亲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