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琵琶湖面的未融雪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彻骨寒意,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在琵琶湖广袤的冰面上肆意逞威。风刃割破空气,疯狂地卷动着层层雪雾,那冰面恰似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尸青色冷光的寒玉,死寂地笼罩着整片湖面。未融的雪堆错落分布,底下隐隐隆起三百具人形轮廓,在朦胧雪幕中,宛如一群沉睡于地下、即将苏醒的古老幽灵,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王越站在冰面上,手中紧紧握住工兵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内心翻涌的不安与恐惧,随后猛地将铲子劈向冰层。铲刃与冰面激烈碰撞,刹那间,无数细小的冰晶飞溅而出,宛如一颗颗破碎的星辰。冰层缓缓裂开,刺鼻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硫磺岛的家纹瓷片与九州矿工的断骨交杂着显露出来。那些瓷片上的纹路被血渍浸染成暗沉的黑红色,仿佛承载着岁月无法抹去的惨烈过往,默默诉说着战争的无情与残酷。冲绳渔女阿真紧跟其后,她颤抖着双腿,缓缓跪在冰窟旁。就在这时,脖颈上那串贝壳项链毫无征兆地绷断,珠子散落一地,而最后一枚缺失的贝壳,竟正嵌在冰下尸体的牙关中,螺纹间黏附着父岛食人军官胃液结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阿真忍不住一阵干呕,眼眶中满是惊恐与愤怒。
“是第三师团的‘冰葬队’……” 朝鲜爆破手老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喟叹。他俯身用刺刀挑起半面焦黑的军旗,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上密密麻麻的弹孔,竟诡异般地拼出浅草寺风铃的裂纹形状。老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悲愤,继续说道:“他们把战俘砌进冰层,给天皇那疯狂的‘神风’祭旗。” 话刚落音,冰缝中缓缓渗出浑浊的液体,那是奈良幼鹿冻在眼球里的最后一滴泪,此刻,它仿佛带着无尽的哀伤与对这场残酷暴行的无声抗议,顺着冰缝蜿蜒而下。
湖心岛的唐崎松在战火的洗礼下,早已化作一根焦黑的十字架,扭曲的枝干在寒风中无助地摇曳,恰似绝望之人伸向苍穹的手臂,在无声地控诉着战争的暴行。走近细看,树根处缠满了银座钢琴的钢弦,每一根弦上都穿着琉球巫女的指骨,宛如一串阴森的念珠。微风拂过,钢弦发出尖锐的声响,那不是悠扬的《荒城之月》,而是上野犀牛死前凄厉的哀嚎,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凄厉又悲凉,刺痛着每个人的心。阿真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颤抖着双手剖开冰下的鲑鱼群,鱼腹之中,塞满了仙台松岛的俳句纸灰,那些诗句被胆汁染成了惨绿的颜色,仿佛是大地无声的悲叹:“雪解けや 屍(しかばね)の掌に 贝の文(あや)” 。
老金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的愤怒与痛苦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突然发狂般地捶打冰面,双眼布满血丝,神情近乎癫狂。随着他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冰层的裂缝中缓缓浮出一尊地藏石像。石像的双眼,竟是用秋田犬的琉璃眼球镶嵌而成,透着诡异的幽光,而原本掌心刻着的 “子安” 二字,已被恶意改刻为父岛食人军营的坐标。就在这时,冰层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紧接着,三百具冰尸竟在同一时刻缓缓睁眼,他们的瞳孔里映出大佛殿燃烧的卢舍那佛头,那熊熊烈火仿佛在诉说着整个世界的崩塌,场面恐怖至极,让人不寒而栗。
美军的燃烧弹如同一颗颗坠落的流星,带着毁灭的气息坠入湖心。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冰面瞬间绽出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裂痕。火焰在冰面上肆虐,德川家纹在火中扭曲变形,恰似奈良鹿角的焦痕,充满了痛苦与挣扎。融化的雪水与硫磺岛的骨瓷粉、九州矿坑的黑血相互交融,在冰面上缓缓汇成一片赤潮,将整片湖面染成了令人胆寒的诡异红色,宛如一片血海。阿真怀着满腔的悲愤,将贝壳刃用力插入冰缝,刃尖轻轻一挑,带出一串冻僵的千纸鹤。那些千纸鹤,是广岛少女用沾血的手指折叠而成,如今血折痕已褪成灰褐,但鹤翼上却黏着隅田川浮世绘的松烟墨,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拼出富士山熔岩喷发时的壮丽却又残酷的轨迹。
“这湖是口棺材……” 王越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疲惫与绝望。他的军靴深陷冰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脚拔出,却意外带出半截犀角。令他震惊的是,犀角上的纹路竟与奈良焦鹿的熔瓷裂痕完全一致,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他来不及多想,内心的愤怒驱使他挥角砸向地藏像。随着一声巨响,石像炸裂,就在这一瞬间,冰层下的尸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齐诵《心经》。诵经声在冰面下回荡,其间却混着银座钢琴残键发出的颤音,那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合唱,充满了无尽的哀怨与痛苦。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为浓重,琵琶湖的湖面冰层再也承受不住这一切,轰然坍陷。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三百具冰尸随着漩涡急速沉入湖底。然而,他们的指尖却死死抠着冰沿,在湖岸留下一道道带血的抓痕,那是他们对生的渴望,也是对战争暴行最后的抗争。阿真俯身捞起最后一捧雪水,水中缓缓浮出琉球巫女的咒符,血咒遇风即燃,化作点点灰烬,在焦松枝头凝成一句谶语:“雪に埋もれし罪(つみ)の华(はな) 散りて戦(いくさ)终わる”(埋雪之罪华,散尽战事终)。
琵琶湖的晨雾如同轻纱般缓缓升起,温柔却又无情地吞没了所有声响。王越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去,就在这时,未融的雪堆突然爆开,冻在其中的奈良幼鹿断角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飞向天际。角尖的硫磺岛瓷片折射出最后一道血光,带着无尽的怨念与警示,正落在东京皇居地堡的通风口上。那道血光在晨光中久久不散,宛如一个永不消逝的烙印,既是对这场战争暴行的严厉控诉,也是对后人的无声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