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夜路难行(一)
夜色越来越深,凌妙然不时的看着手机里的电量,这是一种强迫症,也是她此时焦虑的体现,如今她和苏太和已经跟着摄制组的队伍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有好几次,她都想掉头回到虎口峰,但在短暂的纠结过后,她又一次次的选择了留在队伍里。再次纠结过后,凌妙然似笑非笑的撇了一下嘴,此时的她,心中不知为何而升起一朵忧虑的乌云,她讨厌这种感觉,起初,她还以为自己能和之前一样,什么订婚,什么爱慕,都不过是她自己骗自己而已,刚刚的告别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但当她发现身边熟悉的人就只剩下苏太和一人之后,虽说不上来,却在心底里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要不,你还是回虎口峰去找沈放吧,我一个人跟着队伍返回露营基地就好。”
早在二十分钟之前,苏太和就看穿了凌妙然的心思,但她也不知怎么,一路忍到了现在她才把这句早就已经想好的话冲凌妙然说出口。
其实苏太和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反倒让凌妙然心中多少生起一些尴尬,凌妙然故作淡定的将手机塞回到她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随后她边走路边抻直自己的腰板儿,顺势避开苏太和的眼神,对其回应道:
“我现在若是回虎口峰,只会被那小子一顿责备,当过老师的人也许都这样,总是喜欢双手叉腰批评别人,每次遇到危险还喜欢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是纯粹的大男子主义,想想还是算了吧,留在队伍里,我至少还能保证那个杀手不会拿这些普通人的生命来牵制沈放的行动。”
苏太和听后笑道:
“呵呵,没想到,你和沈放才认识这么几天,居然就能这么了解他的为人,这是不是就叫做知音难求,相见恨晚呀?”
“我跟他可不是知音那么简单”,凌妙然纠正道:
“再说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我跟沈放就一定是最近才认识的?”
“不是吗?”听到凌妙然这么一说,苏太和有些惊讶:“可现在布衣界都在传,沈放来你们那儿是为了执行一项外勤任务,好像还抓住了五通神里的其中一员,为此更是负了伤,所以你才留下他,然后为他疗伤,之后便是日久生情,凌家长辈做媒,景院里同意,你们也就定了亲。”
苏太和的话让凌妙然着实觉得有些荒谬,为此,她忍不住皱眉笑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还有资格出外勤?我还帮他疗伤,还跟他日久生情?这些话你到底都是听谁说的?”
苏太和扬起眉毛:“怎么?难道说这都不是真的吗?可相关的传闻早就已经在布衣界里传开了呀,我这还是最新的一版,之前的一些传闻更加离谱,说什么你和沈放因为在南部分院相识之后,沈放对你一见钟情,在里回到凌家村之后,沈放不顾他父亲的阻拦,一人独闯蒙顶山,然后通过你们凌家的考验,又为你们玉京门抓到了伪装成五通神之一,青面真人这个叛徒,你为此被沈放所打动,所以你们才定了亲,还有另一个传闻说,你和沈放在酒吧相识,结果你俩酒后乱性,你索性就把他绑回来村……”
“哎呀胡说八道!”对这些苏太和口中的传闻,凌妙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她赶紧打断苏太和的话,并发着牢骚对苏太和说道:
“你以后少打听这些个没根没脚的八卦,全都是扯淡!尽是些害人名声的宵小之辈胡乱杜撰的垃圾,听多了只会弄脏你的耳朵!”
见凌妙然生气了,苏太和连忙宽解对方说道:
“哎呀,传闻而已,我才不会当真呢,况且你是怎样的人我作为你闺蜜难道还不清楚嘛,这些年你严格律己,固守本心,连男生的手都没拉过,平日里更是滴酒不沾,又怎么会去酒吧呢?至于那个沈放嘛……”
凌妙然:“沈放怎么了?”
苏太和:“之前我跟他在日本经历过一些事情,多少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他这个人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普普通通的模样,但我总觉着他心里藏着不少事儿,而且还有一点,他的内心,似乎住着另外一个自己,怎么说呢,我倒不是说他是人格分裂,而是指他的心里其实还有他的另一个性格,或者说那才是真正的他,只是沈放为了不让人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一直将他这另外的性格长期压制着。”
听完苏太和对沈放的分析,凌妙然的内心突然酸酸的,因为她没想到,沈放这小子居然和苏太和早在日本的时候就认识了,还是什么患难之交,更重要的一点,是苏太和对沈放的了解,比她凌妙然自己还要多,这让凌妙然更加讨厌她自己,干嘛,难道说,自己真的对那个臭小子有了什么想法?
两个女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苏太和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关于沈放的话题,实在说得太多了,没有那个女生愿意听自己的朋友对其伴侣有着滔滔不绝的话题,虽然苏太和比凌妙然大上几岁,但在心理年龄上,苏太和远不及凌妙然显得成熟,这也许跟她们两个的经历有关。
凌妙然的身世虽然并不复杂,但她的家族实在太多恩怨情仇,尤其是她的父母,更是对她的童年造成太多的负面影响,因此,从她懂事时起,她对自己的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变强,今天要比昨天更强,明天更要变得比今天更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凌家扎根发芽,才能让玉京门的全体弟子信服于她,甚至臣服于她,但与此同时,也让其在成长的过程中,形成这边倔强模样,尽管她已经在沈放面前装得很像一个乖巧少女了,但终究还是被沈放看穿了她的伪装,其实,对于凌妙然而言,她又何尝不想在她内心里再多腾出一个地方,然后在那儿种下一个粉红色的公主梦。
相比之下,苏太和则幸福得多了,两人同为布衣界里的名门望族之后,苏太和却过着真正几乎于无忧无虑的生活,父母双全,恩爱有加,对其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杏袍会各个见到她都得低头哈腰尊其一声“苏小姐”,若不是在日本有过一次不幸遭遇,这位苏大小姐怕是这辈子都很难会有机会碰上一遭让其吃苦的考验。
苏凌两人的相识,那还得从苏太和十六岁那年说起,在那一年的惊蛰,苏太和正式穿上了苏家的杏袍,对于苏家来说,穿上杏袍就意味着成员可以以引虫药师的身份行走于人间悬壶济世,而对于苏太和来说,苏家当家苏甘,也就是苏太和的爷爷专门为其找来了苏太和人生当中的第一位病人,那便是凌妙然,从此,苏太和时常需要前往凌家村为凌妙然看病,苏凌二人本就年龄相仿,女生之间的话题,两人是越聊越多,没过多久,苏太和便与凌妙然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其实苏太和心里很清楚,她爷爷之所以让她当上凌妙然的私人医生,最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想让苏太和自己在为凌妙然治疗寒倦的同时,可以自我感悟出一副能疗愈苏太和她自己本身顽疾的药,说白了,凌妙然只是她爷爷为其准备的小白鼠而已,每逢想到这个,苏太和都感到自己愧对凌妙然对她的感情,故而无论平日里凌妙然的脾气能有多冲,苏太和这个当姐姐的,都愿意为其保持住十分的宽容。
谁曾想,就这么要好的一对儿姐妹,大晚上的,居然会在深山野林里为了一个臭男人而在彼此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且尴尬的隔阂感。苏凌二人就这么别扭的保持沉默走了十多分钟,一声震彻山野的虎啸,在把摄制组的全体人员都给吓了一跳的同时,也打破了苏太和与凌妙然之间的静默氛围。
“老虎!这里有老虎!”
队伍里一众人员在听到虎啸之后顿时都乱作了一团,苏太和与凌妙然只好一个守着队伍前头,一个把控队伍后尾,互相努力的维持着队形尽可能不散掉。
苏太和大声安抚众人道:
“大家先冷静,先冷静一下,这里是华南,华南地区早在五十年前就没有任何野生老虎出没啦,刚刚那声音,很有可能就是哪个不安好心的人故意吓唬大家的,咱们把手里的点头拿好了,有光就不必怕任何野兽!”
见苏太和一介女流也能如此镇定,队伍里的不少男士也自告奋勇当起了众人的守卫,他们纷纷从队伍里走出来,手上拿起一些拍戏用的刀剑,虽说都没开锋,但好歹也是金属做的,他们将其拿在手中,多少年让队伍里的其他人产生一些有点安全感。
看到这一幕,凌妙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她眼里,男人们的逞能在此时纯粹属外强中干,看着貌似很有作为的样子,其实他们手里的刀剑基本上都是在铁水浇灌成型之后,再通过机器挤压而成的玩具罢了,当前就算是从林子里飞来一只苍蝇,估计用这些道具刀剑去拍,那也拍不死。
好在虎啸之传来了一声,在随后的路程当中,山林又恢复了像先前那般寂静。可走着走着,在队伍前头的苏太和便再次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路跟先前来时,貌似不一样了,或者说得更准确点,眼下大伙儿所走的路,根本不是早上来的那条!
苏太和从小就跟着爸妈上山采药,对于在山林间的出行能力,她自信自己不比凌妙然差,早上来虎口峰的时候,她便偷偷在路边的一些树木上用指甲刻下了一些图文来作为识别方向的记号,刚刚在跟着大部队返回时,她还能看到一些树上有自己之前刻下的图文,可现如今,无论是临近其身边的树木,还不远处的植被,苏太和一律没有再找到自己的专属图文,这种情况顿时让她感到了不安。
“先别走了!”
苏太和叫住了领头的王副导,待队伍彻底停下之后,她向王副导问道:
“导演,你确定这是咱们早上来时所走的那条路?”
王副导左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路,随后冷静的说道:
“对的,肯定是这个方向,没错的。”
苏太和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目光有些呆滞,且对方在刚刚在观察四周时,根本就没打开手中的电筒,要知道,无论南北,在冬季,入夜的速度都比其他时间快得多,况且现在他们身处山林地区,大家伙儿除了各自手中光源所照到的局限范围以外,山林里的其他地方是根本不可能看得清楚的,可这位王副导演刚刚竟然在毫无照明的情况下,仅凭肉眼简单的扫视了一下前方的路,便敢拍着胸口保证自己没带错路,这样要么是自信过头,要么就是故意的。
苏太和回想起先前这位王副导演脚板上曾被一张纸条所附着,于是立马再次拉住对方手腕,在探清对方脉象之后,苏太和又一次在对方身上来回搜寻了一番,终于在王副导的绿色马甲靠近内部,靠近其身后尾椎的地方,找到了第二张写着同样类型怪异符文的纸条。
苏太和深知这种东西不能长期拿在手上,于是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包裹之前纸条的那片叶子,她将叶子打开,正想把第二张纸条放在叶子上,忽然,一只苍白的手猛然从苏太和的身旁出现,并一把抓住了她那只端着叶子的手腕,苏太和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浑身发凉,她本能的转头去寻那只手的主人,发现此时抓着她的,不是别人,而正是那位王副导演。
只见这位副导演那无神双眸之下的脸盆,色如白骨,其那只紧紧拽住苏太和的手,冷得好似刚刚才从冰库里拿出来一般,此时的王副导演,似乎听不见苏太和的叫唤,而让苏太和没想到的,是在这位导演那文弱的外表之下,竟蕴藏着如此大的力气,他的手僵硬且结实,如同一把枷锁,死死的捆住了苏太和的左手手腕。
苏太和本想向其他人呼救,可转身一看,心中寒意瞬间渗入骨髓,只见其身后的山林里,空无一人,而本该排成长龙的拍摄队员们,此时已不知去向,苏太和快速扫视了一遍她身后的环境,发现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陌生,唯一那不停摇晃着树林冠层上方的山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彻骨。